不同於女人在情緒的擺盪的歷練中乘浪而行,男人習慣構築出安全的心理溫室,在高牆孤城之中貌似安適平和。不知男人如此無用的女人捲起風浪,認為鐵石般的男人只有這樣才足以撼動。一回風雨交加,見那男人仍然安穩地的待在舒適園裡耍懶,便再次加強風雨的力道,直到磚塊開始被沖走,水流從屋內瓦解牆壁,不情願的男人終於移動了…之後,生命力無比強韌的女人期待雨後能在希望的地方繼續開始,但不善游的男人早已被沖失。
速記《痛苦與榮耀》
這部片的故事是這樣的:不論曾經多有成就,經歷年老身心的衰退之後,面對年輕時不屑為之的廉價療癒,卻變得意志軟弱而難以抵抗。消沈之後,忙碌時無暇面對的各種的過去都開始浮現,像是永遠愛恨交織又總是覺得有所虧欠的母親;交契深厚卻因故反目的夥伴;一度心心相印但終究紛飛的戀人;年幼時啟迪情愛的萍水相逢…然後才發現,生涯的初衷正來自努力工作時所遺忘的人、事、物。壯年所無意識的,到最後都意識到了;如果這時還能創作,那就是認識到生命原初渴望之後的回顧。如果說,看完這部片之後,沒有覺得他想要表達什麼,原因可能是,他只是誠實的描述人的一生大概有怎麼樣的軌跡。
速記《密陽》
街道飛著砂,廢置物零散擱在院子的角落;成排的建物毫無妝點,神聖的彌撒只能在破舊的教室裡舉行。從事各行各業的人們並不因為擅長或喜歡,只因群體的功能需要有人去滿足。能成立學校而無暇好好照顧學生,欺凌任其發生;居民的生活勉強過得去,不太有多餘的心思去關懷別人。灰黃色的天空下,河岸如同荒野——凡是無人利用的空間,全都處於荒廢的狀態。加減湊合起來,倒也足以讓夠多的人維生,建立一座城市,只是這樣的城市不會給脆弱的心太多的空間。
漫想
(持續整理中)
生命的意義不容閃躲,自然的召喚,躲避生命的意義固然能活著,但在自由的現代,如果閃避要因什麼而活?什麼都能做也什麼都不能做,這樣惘惘活著的現代,小確幸過活是自然的依賴。不像我們的前一代,只要活著本身就是恩典,生命做的一切事情就是讓自己活著,而王爾德認為這毫無意義。飛機上看見燈的線路,人工的夜的美,夜晚微光的光指引,變成一種抽象的嚮往。承認生命有意義,但不陷入意義一定隆重神聖的陷阱。沒有意義也可以過,為生活忙碌的人不需問這個問題。自私的基因下形成的傳統,基於血緣的價值觀,迷因:價值觀的形成,意義是有外在自然因素形塑的,不同的環境認定不同的意義。我們原本就依自己的喜惡活著,技術持續帶來小確幸,持續有新鮮事讓心神不必專注在生命的意義。塔可夫斯基說,生命意義之類的事只有在痛苦時才會想到。時空背景:在國外總是在想一些事,時間有限,責任不多,比起平常更接近生命核心的情境。每次造訪日本的古剎,均感受到長遠的傳統在守護著一種人生的解答,最核心的探索隱身在生活的四周。小確幸耗盡後,意義的問題自然浮出來。基本的問題:是自創自定,還是基因和迷因賦予人?有人活著只因一種內在的衝動,或是因情感的連帶,只有當這些動因都不足夠時,才不得不問人生意義的問題。舞鶴說:無思無想床上過。如果人們已經滿意於人生的意義,似乎沒有去質疑的必要…問題是,他們將認定的意義強加在別人身上。
「當一個人快樂的時候,他對人生的意義,以及其他關於永恆的主題,通常漠不關心。這些問題只在人之將死前才該去問。可是我們不知道人生何時會結束,所以總是匆匆忙忙。最快樂的那些人,從來不會去問這些該死的問題。我們為了追求意義,而對生命提問,可是到頭來,我們卻需要用奧秘來維護簡單的人性事實。」
對後期的塔可夫斯基來說,西方社會的價值中立、不干涉變成只求吃飽喝足,對意義無感和冷漠。於是我們有了兩個極端:生命意義驅使一切,和意義無謂僅需隨性生活。若要界定,意義能驅使人特意去追求生活所需之外的事,超越自我的追尋:不修行不可能達到永恆的解脫,不獻身國家就沒有(中華|德意志)民族的偉大復興。深信的人亟欲施加意義予他人身上,即使施行霸凌與侵略也在所不惜;此時意義與利益便已無涉;希特勒說如果歷史證明德意志不是主人民族就應徹底滅絕。 自然賦予人以根性,根性使人見到美好而感動。看見自然的美而發展成繁複的藝術,體會片刻的寂靜而想像永遠的解脫。欣喜於文明進步而希望永續發展。意義來自想像超乎個人的事情,而非切身利益。「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蔣公為我們宣佈。若他真信基督,當不會如此宣稱才是,繼起的生命上帝早已創造,意義僅在得救。但不論如何,宇宙繼起的生命如此巨大遙遠之物,便在此宣言裡面與生活建立了連結。「一個不再為交通困擾的世界」,就我而言,不過是減少了技術帶來的禍害。讓現代通勤生活要求的兩點之間來回移動,從現代生活造成的交通壅塞中解脫,一種修護的機制罷了,但科技的信奉者能為它賦予意義,一種理想世界的投射。 回到痛苦,小確幸的生命和意義的生命,都源自某種滿足,但世間也擅於製造痛苦:不懂苦的所造不懂閃避,於是被天擇削減,於是身體的苦成為生命的必然元素,這是演化的可悲事實,而且在可見的未來恐怕難以扭轉。
雪國
在雪國裡面,人可以從雪景裡看見神秘。雖然達文西在手稿裡,以無比的激情說,繪畫注定要優於詩句!因為千言萬語總是隔層膜,和諧的畫面則直接讓人看見天啟,但若不是川端的想像之筆,憑你我凡夫怠惰的眼睛,恐怕不見得能洞徹景色所透出的思念,匆匆中也許就只見到一堆白雪而已。這樣說來,如果繪畫和小說能無縫融合,那不就飛天了嗎!…可惜,人類終究沒能發明出這樣的結合,即使電影也只是差堪比擬而已。在川端的自然書寫之下,人物也成為景色的一部分,因自然的生機而繁衍愛戀,因自然的無情而終於悲傷,而又因自然的廣闊而被某種神秘所觸動。這座雪鄉既受四季所滋養,命運也受四季遞嬗和時代變遷所擺佈;資訊封閉的另一面是遺世獨立的寧靜。試想,如果行動網路那時就進入了雪鄉呢?別離和重聚將不再會是故事:短暫的離開立刻伴隨著手機的鈴響;旅人的注意力可能無暇放在紙窗旁的昆蟲,和車窗外的人影;寂寞的駒子可以用臉書來排遣時間,不用再對著泛黃的歌譜反覆練那幾首三味線;早就預先查好資料的島村,也不必去感受乘車造訪絲綢之鄉卻空手而回的寥落…回到現代,社群網站似乎正在失去社群的溫度,網路也逐漸變得空洞,我猜想新一代的寂寞即將蔓延;我希望緩緩隨之而來的是新的專注與寧靜。
波赫士之刻
(隨筆 2011-3-27)
集中營的現代遺跡已經不如從前的嚴酷;證據之一是犯人們如今已經享有自行規劃入營車程的權利與義務。在這趟宛如自願的旅途中,他一直期待著波赫士式的一秒來臨,就像在《秘密的奇蹟》裡一樣,讓自強號化為一列永恆行進的列車,讓抵達的時間無限延遲。要達成這件事,唯一務實的作法就是使自己陷入一場無窮的夢境。於是他開始實施這個計畫。閉起眼睛,他感覺他的一生以幻燈片的方式重新開始流動。成長的夢,已壞滅的理想與逝去的愛念,都逐一化為現在,隨後便隨著下一頁的按鍵再次成為過去。直到他進入一間電動間,門口貼著「新推出龍王三代」的告示,雖然這個遊戲從來沒有推出過,但他仍然津津有味地欣賞著大台電動上精緻的新角色過關斬將。之後他在一台機子前坐下來,打著最新的《格鬥天王》,但角色圖像卻越來越模糊。他越努力想要看清,遊戲畫面就越加消融於火車的椅背之中,這時他才警覺波赫士式的一秒並不具實質的意義。一小時的時間無論在夢境中有多長,只要一回到現實之後就像被咔咔獸吃掉一樣消失,結果反倒加快了前往終點的速度。(不過,他是否沒有想到,如果夢是生命的投影片,那麼無限展延的夢境,也許就會在最後一頁集中營的記憶上定格?對於所有可能世界,是否那裡就是他不可避免的終點?)不論如何,計畫沒有成功,他繼續規劃著下一個夢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