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五十年,人類五百萬年,地球五十億年,絕大多數的時間空間物質能量都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與下天一日比之,如夢似幻,比起日月星辰生滅,更不值一瞬。擁有文明後的人們一度遺忘所處世界的宏大久遠,一度將自己的存在看得無比重要,但我們現在知道那存在不過就是浩瀚裡的一塵,萬古中的一閃。宇宙的尺度遠超我們所能理解,要認識它只能去想像人所能想像的最巨大最強烈的力量,最恢宏的生成和最華麗的消亡。在一個男性的想像和經驗中,性愛是他所容易想到的對比,對他來說性愛連結了生命的原始生成和感受的最大波瀾,雖然置於宇宙中渺小到不值一哂,但這已經是男人所能想到最接近的比喻了。所以張貴興的小說裡面的性愛充滿了繁星、地質時代的變革、地球生命的演化與一次又一次的大滅絕,仿佛從性愛中可以窺見宇宙,而那女孩便是宇宙的代表或化身。婆羅洲的神秘幽深,對有限的人類來說就幾乎和宇宙一樣不可盡探知,人們由理念、欲望、激情交織出的世間百態,都被包攝在這塊大陸的天地之間。鱷魚這種生物,有兩億三千五百萬年的傳承,眼底看過的天地萬物歷史是人類的四十七倍,看著牠的眼睛,就好像宇宙在看著你。然而,為何一定要做這種攀附高遠的想像連結,不能安於現世,把眼睛轉向身邊,好好注視人的日常處境與人際中奧妙的課題?人終究不可能真的跟宇宙結合,再華美的想像到頭來還是一種逃避,因此在其他人歸於生活之後,只剩主角一人,在漫長的白日夢中出生於宇宙的爆發,在每次的性愛時看見銀河系的孕育,在交融的過程中歷經文明生滅,然後歸於塵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