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報到的日期越來越近,我內心猶豫和矛盾的思緒亦愈加張狂,這一年多,我經歷了淡淡的離去(撕心裂肺的痛,我仍不時究責於自己為何要在沒錢的時候養一隻貓來陪我。所有的貓都該被疼惜,而淡淡因為我個人的軟弱沒選擇地在我身旁過了太多苦日子);陪我年邁而身體漸衰的阿母動兩次手術並照顧她復原;養成了於大佳河濱與大直之間慢跑的習慣;當一位因愛而為丈夫親手烹飪餐點的妻子;每日埋首苦讀,奮力應付三等地特考試,最後竟寫成60幾張答案紙,甚至不可思議一舉獲取榜首之位;和WFH的學民、濃濃喵在家密切共度了三個月複雜而甜蜜的生活;一年多長假即將結束前,一個人從台北騎長途腳踏車,經歷無數爬坡、恐懼和自我懷疑,仍抵達了鹿港;鼓起勇氣寫了一封僅兩行字給八-九年不曾見面說話聯絡的小柔,更促成了和介民貴閔學民的聚會;天賦深厚的母性,願意承擔一關關身心上的醫療折磨,完成兩次取卵及一次失敗的植入。得知失敗那天,擔心愛人隨我苦痛,沐浴時將水流量開到最大,盡情哭泣仿佛我甫從母親陰道滑出,僅以嚎啕大哭與此修鍊場般的人世正式照面;聯繫上從不曾沮喪超過三天的藝樺、初戀廖建富、高中死黨阿堵、愛好佈展的允及美麗的萱…這一年半多,如此充實而珍稀。自小貧乏的我不曾想過可以在無憂無慮的童年之後再擁有長假(若非死亡?),昨晚我問愛人相信世上有絕對的自由嗎?我是信的,我說那屬於境界的層次,只可惜我還沒走到那兒。人一天24小時,內心卻有無數慾望;與此同時諷刺的是人類亦極其害怕赤裸、無遮掩地面對自己。絕對的自由在哪裡?當我撞見邊界、敲碎真相,那絕對還存在嗎?寫給介民的明信片說:
「手臂裡的血液仍然年輕;
雖瘦
詩篇沉醉迴響其間。」
他絕對是我生命中深刻撞見的邊界(一堵牢不可破的高牆),心智之高意志之堅恍若尼采堅信:我的作品將在西元兩千年擁有廣泛而理解它們的觀眾。人們被生(丟)下,然後存活直至死亡。其孤單的深度將如何被丈量?盧貝松(Luc Besson)電影碧海藍天以真實人物賈克馬攸的故事(Jacques Mayol)改編,男主角瘋狂深潛入100米的大海裡,挑戰人類肺部的物理極限。可他卻淡然地告訴世界:「我潛水的動機不是為了征服物理定理」,「我是為了融入大海。」在悠悠不見陸地的深藍之中;在空無一物、無聲無息的巨大壓力裡,竟可消融自己於環境裡。這難道不是絕對的自由?一道道無形的邊界可以是春日女子隨風飛舞的柔軟亂髮,竄入如針縷般細密的裂隙中;亦是最後在2001年讓真實的Jacques Mayol窒息而亡的上吊短繩。絕對的自由,存在於複雜人類的一念之間?
明日我得回去Max Weber所言的理性牢籠裡。愛人給我功課要我想想未來,而我卻只想到自由、孤獨、存在、意義之類的大命題。一直沒提到,我同時遇見了複象公場、Urban Baker、黃哲斌及許書基這群可愛的人類。涉入大橋1988街區劇場是我今年最關鍵的生命事件;Jim有一對細膩憂鬱的眼球、Ray無理頭的輕盈適時而恰好的減輕了Jim肩頭上的重量、而Heng的活潑靈動則給了這兩位男人不可或缺的柔情與動能。經營劇場六年(如此恰巧,日劇《コントが始まる》所言及的十年青春夢也是以劇場形式來表達人的追求與失敗之後如何處理結束的議題),在臉書個人首頁上寫著:need money very very badly。我問他們快樂嗎?他回:not bad. 劇場若真如他們所言全在賣夢想,那麼他們真實地快樂與憂傷所顯示於我的夢想便太過太過珍貴了。哲斌多年前因價值與信念的堅持,瀟灑地乘著他的噴射機離開培育他十多年的中國時報,此刻到處做著自認為有意義的事並擔任自由撰稿人。不久的將來將搬回故鄉大橋頭,懇切期待我們對當地街區涉入所起的正向化學作用,訪談最後他眼神發光忘情勾勒著他心目中的新大橋。愛人是個時薪上千元工程師,他長期來的社會關懷導引他無償加入甚至自掏腰包支援這場活動,我迷戀上他絕對是必然的結果。

